同屋的姑娘在举手间有东西落在我眼里。暖暖的白色如千年前的牛奶不小心形成的琥珀。又是一只玉镯,我的心低低的告诉自己。我开玩笑:“婆婆给的吧?”“恩。”简单的一个字透出浓浓的幸福,还有一种被认同的骄傲。我也开始笑了,且这笑融入六楼外的阳光。窗外阳光好得让我感觉在这样的天气不干些什么事都辜负了它们,且在我的无意间这些阳光都一寸一寸的消散,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天气中分享别人的幸福让我感觉很好。
我想很多人如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首饰。它们都有着石的坚硬和水的柔韧,并且够厚重,够传统。
我对它们的爱源于我的奶奶。她生于大家,长于城里,嫁到乡下。当岁月合着炊烟袅袅轻散,历经的往事在她脸上绽出朵朵菊花。她没有姊妹,没有女儿,我是她的长孙女,且脾气秉性都很像她。
童年的时候我的脖子里一直戴着二十二颗大玛瑙和一个玉猴穿成的项链。堂弟跟我一样,也有一串。这些东西柔和的光中折射出奶奶家那些旧年的繁华。她说她原有很多很多的玛瑙,如今剩下不到上百颗,那些都被卖了,换成了粮食。我喜欢在每个初夏早早地催促母亲,让她找好结实的尼龙线把珠子一颗颗地穿起。我走路的很多时候都是处在奔跑的状态,硬硬的玛瑙砸着我细细的锁骨,微疼。玛瑙一直戴着,到了我到奶奶长大的那个城里读高中。玛瑙收起的时候奶奶和妈妈都说这串玛瑙要留着给弟弟的孩子戴。我们家的传统,这些东西可以给女儿戴,但最终是要留给儿子的。这些玛瑙不知是谁留给奶奶的,我之于它们也只是一个暂时的佩戴者。这些见证了我童年的阳光和奔跑的玛瑙,同样也见证了我少年时代狂妄和不羁的玛瑙,如今被妈妈静静的压在箱底,等待另一个人的童年。
奶奶抱着同情的态度看护着我的童年和少年。我的母亲心灵手巧,记得那时我的衣服上总有她或机绣或手绣的花鸟。可这些被比起奶奶那时的穿戴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她常常给我讲她那时的穿戴和首饰。念念不忘的却是她生命中的几只或碎或丢但来历却各不相同的玉镯。可直到她六十多岁,她才又拥有一直玉镯。那是一个很多人都在午睡的夏天午后,一个过去同样有着不错家世的老人提着一堆玉器到了我们家里。奶奶伸手抽到一只绿色玉镯,付了钱,不到十块人民币。现在想来那只镯子好像是刚用璞玉雕好的,透出的光毛毛硬硬的。爷爷和奶奶都很喜欢,那镯子上还有一点点嫩黄的瑕点,爷爷还给这些瑕点起了一个很雅气的名字。只是亏了那个卖玉的,后来他来了我们家好几次想要回他的镯子。
从此,奶奶每次夏天和秋天都戴着她的镯子,喜欢她每次活面时玉镯和瓷盆的凑鸣曲。镯口很小,奶奶手掌的骨头很软,不用费力就能戴进去。她的玉镯我也能戴上,只是她每次都很看不起我费力戴进去的样子。
我读大一的那个“十一”,给自己买了生平第一件像样的首饰,同样是一只玉镯。家很远,曾经愿意给我幸福的人离得也很远,且他不再用正眼看我,我却不能阻止自己的思念。我一个人飘荡在开封的空气里。别人欢欢嘻嘻地来上学,我却是一副寂落的样子。开始自闭,和很多的人都不说话。当我抓不住半点东西的时候偶逛了一次商场却看上一只镯子,我中了奖,她们只要三十块钱。有人说她们是骗子。我只是喜欢那只口径最细的镯子,我知道我能戴上,因为我的手腕比很多人的都细,况且那镯子和我奶奶的镯子是同一个色系。温润晶莹的绿,里面是些飘渺的乳白色玉絮。我从来都不认为玉的东西有真假之别,最次也是石头。石头也是有灵魂的。
从此我就把它戴在左手腕上,从初春到深秋的日子都戴着。奶奶说银的镯子可以戴一对,但玉的只要戴一只就好。我给它编了故事,用它来拒绝过一只芙蓉玉的雪狼湖的手链,也用它来拒绝别的东西。我在云淡风轻中默默的努力,只为将来的日子。去年的春天我帮一个师兄写论文,一个晚上我开着窗子接他的电话,关于论文的格式。挂了电话关窗子,不想镯子碰上窗棂,碎了四辨,三瓣落在窗内,一瓣飞下六楼。把剩下的三瓣收好,另一瓣却千寻不见。我仿佛丢了故人,无法代替。陪我走了将近三年落莫的日子,却剩下无法修复的碎片。同屋姑娘都说:“别伤心了,等老公送你。”呵呵,有的名词对我陌生而遥远,尽管我已有不小的年纪。
告诉同学我将来要养一个漂亮的女儿,那种可以很骄傲地说出很多话的姑娘,那种站在阳光下影子都是透明的姑娘。我不要她在一片荒芜中长成一个坚韧的女子,也不要她看着身边的男子一个二个的都“过尽千帆皆不是”,更不要她每个毛孔都透着欲望且悲愤的努力。我只想让她一开始就遇到一个如玉的男子,一辈子终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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